南都娛樂周刊:致敬李泰祥——浪漫騎士

1980年代,一曲清新的《橄欖樹》從遙遠的地方飄到了大陸。沒有人知道是誰唱的、誰寫的。后來,三毛給了我們答案,在80年代初那些簡陋的臺灣校園歌曲歌本里,我們第一次看到了李泰祥的名字。而在80年代席卷中國大陸的臺灣流行歌曲熱潮中,李泰祥這個名字依然冷場。創(chuàng)作人,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會受到太多人的關(guān)注。

  李泰祥 (資料圖)

南都娛樂周刊1月3日報道

 

時間回流三分之一世紀,我們是如何照顧李泰祥的歌的呢?

 

1980年代,一曲清新的《橄欖樹》從遙遠的地方飄到了大陸。沒有人知道是誰唱的、誰寫的。后來,三毛給了我們答案,在80年代初那些簡陋的臺灣校園歌曲歌本里,我們第一次看到了李泰祥的名字。而在80年代席卷中國大陸的臺灣流行歌曲熱潮中,李泰祥這個名字依然冷場。創(chuàng)作人,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會受到太多人的關(guān)注。

 

因為,他們只是悉心照顧歌的人,我們從來不曾在幕前看到過他們的眼神。

 

90年代,一張《李泰祥與他的女弟子》的雙唱片合輯,讓我重新認知李泰祥。借由這張作品,我才知道除了齊豫,李泰祥還制作過很多女歌手的作品:唐曉詩、許景淳、黃瓊瓊、潘越云、葉倩文、錢懷琪。在她們并不流行的歌聲中,我們至今還可以看到一個獨自前進的李泰祥。他從來沒有和華語音樂史的任何一股潮流匯集過,一個人的劈波斬浪,究竟可以望見什么樣的遠景呢?在一次次的反復(fù)聆聽中,我細細揣摩著李泰祥創(chuàng)作的心思和情感的流速,這些女歌手都是他音樂交響樂章里的一根根五線譜,有著不同的光彩,卻也有著相同的濕潤。她們在歌聲里流浪,然后凝結(jié)出一塊塊春天的浮雕。

 

2006年7月,我因為做胡德夫“逆風(fēng)的稻穗”廣州彈唱會而與熊儒賢熊姐結(jié)緣相識,后來得知,她從2004年左右就開始在做一個臺灣音樂人的紀錄片系列,在這個過程中,她決定重新整理李泰祥的作品,錄制一個全新的專輯。經(jīng)過數(shù)年的醞釀,陳永龍的第一張專輯《日光?雨中》終于在2010年4月誕生。珠玉在前,這些歌在80年代已經(jīng)被一眾優(yōu)秀的女歌手經(jīng)典演繹,更重要的是,李泰祥的歌的確更適合女歌手演唱,陳永龍該怎么讓人們重新承認他的版本呢?而陳永龍用他卑南族的清亮歌喉,讓人重新解讀了李泰祥的浪漫與詩意。這張專輯最后讓陳永龍獲得了當(dāng)年華語金曲獎的最佳國語男新人獎。

 

一種優(yōu)雅的心情,最終會透穿無數(shù)個時代,變幻出一個個新的故事。

 

2011年5月,我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得知李泰祥無力承擔(dān)手術(shù)費用的消息,于是在廣州發(fā)起一次音樂人為李泰祥援助籌款的音樂會,隨后北京也發(fā)起一場音樂會,籌得的款項都讓熊姐代為轉(zhuǎn)交給李泰祥老師。熊姐后來轉(zhuǎn)交給我一張李泰祥老師簽收的親筆字跡。9月,我和周云蓬一起去臺灣參加“流浪之歌”音樂節(jié)。和熊姐聚會時,我問起李泰祥老師的病況,熊姐說李泰祥現(xiàn)在住在新店,由一位外籍女傭照顧起居。但老師的情況越來越不好,“從臥室移到客廳,要半小時。”熊姐的話讓我心里一陣陣絞痛。熊姐說朋友們都不愿隨便去打擾老師,因為那樣會讓他更辛苦。我終于還是打消了去探望老師的念頭,只有在心底為老師默默祈福。

 

李泰祥參與創(chuàng)作、制作與錄制的作品無數(shù),聽他的作品、搜尋他的錄制作品、在網(wǎng)上查詢他的每一個消息,早已成為我生活里一個很自然的部分。2012年2月,和周云蓬、小河、萬曉利去臺灣參加“走江湖”音樂節(jié),在臺大茉莉書店幸運找到兩張李泰祥的黑膠,視若珍寶。一張是《鄉(xiāng)之贊》的電臺試聽片,一張是1979年版的《延綿交響詩》。那張《延綿交響詩》已經(jīng)很殘舊了,中縫用膠布粘的,但握在手里,久久都不敢放開,因為握住的那是一個嘔盡心血的思考者之魂。

 

在一個個清晨,我早已習(xí)慣了把李泰祥的音樂當(dāng)做了早安曲。在我看來,一位音樂人能用他的音樂線條來雕刻清晨的線條,他也就同時雕刻出了流浪的腳步。李泰祥,謝謝你,我會繼續(xù)在你的音樂里咀嚼遠方。

 

作品合集

 

他是天空投下的云影 一輩子的浪漫騎士

 

李泰祥之阿美族血統(tǒng)

 

人人都愛齊豫身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仙氣,這種氣質(zhì)顯然得益于跟李泰祥老師的耳濡目染。作為少數(shù)民族的李泰祥,遺傳了很多山地民族的性格,率性、真摯、認真、可愛、心地單純、內(nèi)心浪漫,悲傷與哀愁來得快也去得快,到頭來還是浪漫與夢幻加持一身,這也才會出現(xiàn)當(dāng)初把《橄欖樹》《在雨中》等作品不加思考就賤價賣斷,最終干了讓別人發(fā)財、讓自己出名的事情,落得老來沉疴重疾染身無錢治療的境地。

 

最初做古典的那幫人覺得李泰祥做的東西不算古典,做流行的人又覺得他的音樂太曲高和寡,不易流行,他卻用稔熟的古典功底,少數(shù)民族的自然詩性,雙魚座天生的浪漫與癡情,編織了一幅色彩斑斕的音樂壯錦,與彼時民歌時代的很多作品比較,李泰祥作品除了古典音樂的恢弘架構(gòu)、整飭編排,其排山倒海的羅曼蒂克情緒才是最迷人的 ,這是他畢生區(qū)分于他人的特質(zhì)。

 

山地民族嗜酒、好歌,敢愛敢恨,哪怕生存在物質(zhì)貧瘠的區(qū)域,也狩獵農(nóng)耕,飲酒歌吟,自得山野樂趣。李泰祥身上有這樣的顯著基因。父親受過高等教育,讓他也得到了教化的蔭澤,但阿美族的性格還在他的血液、氣質(zhì)、眼神、輪廓里。學(xué)院派出身卻落得輕快,提琴、長笛、鋼琴、銅管這些古典樂器來到他音樂里,毫無嚴肅沉悶,有清凌凌的親切音色,曼妙明快,唯美寫意。

 

  李泰祥身上還有鄭愁予、三毛、余光中等這些新舊更替時期文化人身上獨有的“士氣”,這種士氣說開了就是傳統(tǒng)文人身上的士大夫氣質(zhì),優(yōu)雅、豁達,有開闊的視野、開朗的胸襟,身上有責(zé)任感和擔(dān)當(dāng),對創(chuàng)作有一種形而上的追求,不失民族性,又兼收外來文明的新東西,品性里有尚好的悟性與滋養(yǎng),因此作品的好看、好聽、好讀,他們都做到了。

 

1997年獲得臺灣金曲獎“特別貢獻獎”時,他說以前負擔(dān)太大,掙扎在流行與古典、現(xiàn)實與理想之間,太在乎外界的看法,今后要以更自由的心態(tài)創(chuàng)作。之后,便有了大氣磅礴的《中國交響世紀》,依然深情浪漫的《自彼次遇到你》。這真是一個浪漫的老人,在2005年《民歌嘉年華——永遠的未央歌演唱會》演唱會上,受帕金森癥影響身不由己木訥地坐在臺下,還禁不住使勁歡欣鼓掌,最后還上臺合影賣萌。躺在病榻上,他給惦記他的歌友留言還是“親愛的再抱我一回”。

 

李麗芬(臺灣知名歌手、音樂節(jié)目DJ)

 

“李泰祥的音樂獨樹一幟”

 

李泰祥老師是臺灣流行音樂界中非常特別的一位。他創(chuàng)造的所有曲子,哪怕是民歌的《橄欖樹》、《答案》,包括后期的《一根火柴》,這些歌的最大特質(zhì)就是超脫了音樂的既定形式,有著非常浪漫、古典的氣質(zhì)。他不太有所謂的商業(yè)市場的概念,他有把詞曲完美表達的固執(zhí),所以我有一點為他惋惜的是,在當(dāng)時的音樂壞境下,泰祥老師在他該有的回饋上非常少。他并沒有因為很紅的作品而大富大貴,大富大貴的是我們這些聽眾和參與的歌手。

 

我在早期民歌餐廳彈唱的時候,最喜歡唱的就是他的《答案》,一把吉他去彈唱泰祥老師的作品,雖然沒辦法在編制上去媲美,但當(dāng)你拿起吉他的時候,你就會感受到唱他的歌就像是在山谷里吟唱一首詩的感受,這也許是他原住民血液里面有的非??諘纾浅o邊的音樂感染力,這也是他對很多歌手的影響。而且他的歌非常難唱,當(dāng)時我在唱他的歌的時候,就會知道哪些歌適合用吉他來演繹,哪些是不適合的,不適合就會變成是糟蹋他的作品。

 

李泰祥之女弟子

 

愛與音樂不可辜負

 

李泰祥在某次訪談里說,自己做音樂那么多年,最后被人知道、揚名天下還是靠學(xué)生打天下。這個是笑話。不過,他對女弟子們評價倒是可以給歌迷一些啟發(fā)。他說齊豫是難得的游吟歌者;潘越云受他滋養(yǎng)不多,但她身上有比較憂郁的藍色的色調(diào);對許景淳評價很高,說她具有一種相當(dāng)大的包容力,是個大地的歌者,具有黃鶯出谷的亮麗嗓音,輕盈自在。

 

就像電影大師們都有固定的女主角,一輩子御用到老,用固定的氣場、情緒去講不變的情致與意趣。大師的女弟子,就是他作品的化身。李泰祥透露,女弟子們音樂上的態(tài)度讓他最歡喜,多數(shù)女弟子受他的影響,都喜歡文學(xué),帶上了很濃的藝術(shù)氣質(zhì)。誠然,能唱好他的作品的弟子,必然是深入心靈地了解他創(chuàng)作意圖的人。

 

大師的女弟子中,早期的葉倩文幾乎被人遺忘了,其實她的《春天的浮雕》專輯,除了海龜香蕉人的國語發(fā)音有些夾生,但是她的音質(zhì)、情緒,都還是具有李氏弟子特有的深情款款的古典氣質(zhì)。代表曲目《一根火柴》,這么一個層次分明、琴瑟和鳴的編曲,在間奏部分陡然降臨的高潮把歌曲的意境往上抬了一番,值得稱道玩味。

 

她們豈止是女弟子,已經(jīng)是大師的家庭成員,像許景淳、齊豫都親如一家人。齊豫這樣仙氣飄飄的女生,竟然曾下嫁李家。三十多年來,大師門徒式的傳授方式仿佛和音樂工業(yè)脫離了干系,來自家庭手工作坊一般的精致音樂就像私人定制,這種音樂私塾式的培養(yǎng)方式今后是不會再出現(xiàn)了。

 

李泰祥有那么多性格鮮明的女弟子,鮮有男弟子,這也許是他澄明愛美,像賈寶玉一樣喜歡水做的女生的緣故。在可知的公開履歷里,以及在他的故事音樂里,我們知道這是一個多情可愛的人,他對美的追求、對音樂孜孜以求,是他沉浸、喜悅、哀愁的來源,是他天真純粹、頑強生命力的自然之原色。

 

“雖然相遇的時候已經(jīng)非常遲了,你已四十七我已二十三,但卻是正是時候,如果早了你是別人的,如果晚了我是別人的。”與許景淳合唱的《相遇》似乎揭示了一種半明半昧的超越師生的情愫,作為李泰祥最喜歡的弟子,他們之間故事多半也超越了音樂。最近許景淳去探望病榻上的大師,他奇跡般地掙扎著親吻她的手,說“那是我們之間能傳達的最深心意了”。

 

如果能理解三毛和王洛賓忘年戀的惺惺相惜、感性可愛,就能理解李泰祥對美好事物的沉迷繾綣。在將近七十歲的時候,還像年輕人一樣純真戀愛,濃情蜜意。來北京錄制《中國交響世紀》,孩子般地愛上了樂團里拉大提琴的姑娘,為她寫下了深情款款像密碼一樣需要解讀的《這是一個秘密》,收錄在《自彼次遇到你》專輯里。

 

陳永龍(野火樂集歌手)

 

“老師不太會贊美人”

 

泰祥老師是個在音樂上非常嚴格的人,我認識老師是在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參與了臺灣的一個劇團,那時候我還是個小演員,參加的一出戲是泰祥老師負責(zé)所有音樂的譜和團員的歌唱訓(xùn)練,那時候幾乎每天都到老師家上課,他教發(fā)聲和識譜。后來到我準備出版自己專輯時再次拜訪老師,希望能夠唱他以前的歌。老師對我還蠻有意向的,那制作人也是他的學(xué)生。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會不時來看看老師,有時候還會帶一些下酒菜一起吃飯聊天。老師不是會太贊美人的人啦,好像你在他面前永遠都不太好,像我給他聽我之前做的專輯,他就說永龍你不能用這種方法唱歌,你應(yīng)該去找一個聲樂老師好好學(xué)。那我就真的去找了專業(yè)的聲樂老師學(xué)了三個月,所以他不是那種會一直鼓勵你的老師,他會告訴你你哪里差,讓你去進步的。

 

李泰祥老師最大的特質(zhì)就是他敏感和浪漫,因為他敏感,所以他才把那么多細膩的東西用他最擅長的音樂表現(xiàn)出來。因為他浪漫所以他可以把每一首歌都寫到你的心坎里。老師是把他的每一首歌都當(dāng)做是雋永的作品來做,他的這些我們熟悉的這些歌,都是三十幾年前的歌,都是所謂的老舊的歌曲,但是這些歌不會因為時間改變它的音樂性,可能再過一百年之后,它們還會是流行歌,這對老作品是最重要的,沒有時代感,沒有年齡感,這些歌都是跟我們有關(guān)系的,都是可以唱下去的。

 

如大師自己戲言,很多人熟知李泰祥都是因為女弟子們《橄欖樹》《你是我所有的回憶》《告別》等這些朗朗上口的傳唱曲目。作為有嚴謹?shù)墓诺湟魳酚?xùn)練,并執(zhí)著于從民族根基里發(fā)掘神性與靈感的音樂家,他有《太神》《生民》《太虛吟》《三式》《生民篇》等原始、蒼勁的嚴肅音樂作品,到新世紀帕金森病魔的侵蝕中,還寫下了《中國交響世紀》,非常有老派藝術(shù)家的風(fēng)骨。

 

不僅如此,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音樂李泰祥,樹立在我們不曾去認真審視的角落,那就他的電影音樂。比如《橄欖樹》不僅捧紅了齊豫,也捧紅了影星胡慧中。李泰祥為電影《歡顏》做的音樂錦上添花,里面胡慧中飾演的民歌手演唱《橄欖樹》一開始就驚艷得入心入肺,長達數(shù)分鐘的大特寫,讓這個美麗女生成為很多人的夢中情人。電影沒得金馬獎,音樂反倒拿了金馬獎。

 

近乎被人遺忘的電影《今年湖畔會很冷》,這是出道不久的王祖賢的最初出鏡之作,李泰祥為之寫了音樂。在浪漫文藝愛情片風(fēng)靡的年代,這部電影也曾讓人傾心。

 

因其古典音樂修養(yǎng)和民樂功底,大師也給《戰(zhàn)爭前夕》這樣類似“主旋律”宣教片,古裝電影《洛神傳》做過配樂,古今往事吉光片羽,命題作文和自由發(fā)揮,都信手拈來,這些音樂都可以剝離電影來單獨欣賞。最神奇莫過于給武俠電影《名劍風(fēng)流》寫音樂,李泰祥的音樂遇見古龍的故事,居然產(chǎn)生了神奇的化學(xué)反應(yīng),音樂獲得了金馬獎。這是大師博采眾長,敢于實驗與挑戰(zhàn)的另一面。

 

和李泰祥在一起的回憶

 

許景淳:“他在我的生命里面打開了我”

 

從1986年的參與李泰祥制作的《相遇》合輯開始,許景淳與李泰祥展開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合作和師徒情誼。作為李泰祥最喜歡的女弟子,許景淳和李泰祥合唱《相遇》收錄于李泰祥的專輯《李泰祥和他的女弟子》當(dāng)中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多年來跟泰祥老師亦師亦友,您怎么評價他的音樂?

 

許景淳:在還沒有為李老師演唱的時候,我就是他的小小的樂迷,他的很多作品我都很熟悉。你看老師47歲之前已經(jīng)做了多少偉大的音樂,他已經(jīng)在藝術(shù)的這個領(lǐng)域當(dāng)中有很高成就。對我來說他是很偉大的,很神圣的一座圣山。他在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不僅僅很嚴謹,還很浪漫,很優(yōu)美,很有深度。他每年會做一個新作品發(fā)表,然后在整個臺灣做巡演,我一定都會買票去看。這個演出是夢幻式的,他甚至比我們現(xiàn)在看到的幾乎所有演出還要大膽,一場兩三個小時的演出里面,會有歌曲,會有交響樂,會有民歌,會有獨奏的東西,然后又邀請了當(dāng)時最好的藝術(shù)家合作。比方說一些舞蹈家,一些畫家,一些詩人,所以他在思想上,在形式上面都非常新。當(dāng)時在臺灣做這些是沒有任何補助或者是贊助的,都是他自己一個人。為什么到現(xiàn)在他在生病的時候在現(xiàn)實上會有困境,因為他過去每一年,他把所有賺的錢全部都投入到這些藝術(shù)的創(chuàng)作和發(fā)表。藝術(shù)是他神圣的奉獻,所以他義無反顧,無怨無悔地投入。

 

對我來說,作為一個樂迷,在最小的時候,我就耳濡目染一年一年地看。他也啟發(fā)了我很多,在面對藝術(shù)的時候,在面對我們信仰的時候,我應(yīng)該用什么態(tài)度來做。我覺得對一般人來說,甚至對于他的樂迷來說,都很難想象也會很驚訝——他又有這種作品,又有那種作品。那一定是完全熱烈燃燒自己的生命,無時無刻不在創(chuàng)作,才能夠有這樣的廣度。我在22、23歲的時候接到了李泰祥先生的邀約電話,他問我說景淳你能不能為我演唱,我當(dāng)時太開心了。從那個時候第一次為他演唱,對我來講也是一個終生的學(xué)習(xí)到現(xiàn)在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你眼中的泰祥老師平時生活中是什么樣子?

 

許景淳: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很愛他,跟他相處起來非常非常的輕松、幽默、快樂。他是一個非常善良又很浪漫很溫暖的人。幾乎所有的藝術(shù)家們跟他有過合作,都保持著一生的友誼。我早年到李老師家,每一天他的家門幾乎不太鎖。常常招待一些認識跟不認識的朋友。然后吃飯的時間到了,老師會親自下廚。他很會做菜,他會興致一來就做幾個東西,然后大家喝喝茶,喝酒,天南地北聊藝術(shù),聊很多生命的經(jīng)驗、理想,聊概念,聊什么事情可以發(fā)生,聊什么事情可以合作。在生活里面他就可以集結(jié)這么多力量,我想跟他接近的人,大家對他都是非常感謝吧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1986年《相遇》開始就跟泰祥老師做過很多次專輯,你在他身上學(xué)到了最大的東西是什么?

 

許景淳:我覺得李老師對我的影響很難做一個總結(jié),他令我感到如沐春風(fēng)。雖然我認識他的時候是22、23歲,可是他經(jīng)??梢曰ê荛L的時間跟我聊很深的概念,比如說我們會聊藝術(shù)跟生活,他對人是沒有分別心的,他很開放也很放松。我覺得他對我有冥冥中的影響,因為我們曾經(jīng)可能說到過的,聊到過的,或者是我們曾經(jīng)一起做過的演出,我們曾經(jīng)一起看到過的東西,我有時會有領(lǐng)悟、在我的心里面他永遠都在我的旁邊,所以我很難去總結(jié)說他給我最大的影響,我覺得他就是在我生命里面打開了我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李老師對演唱者的要求比較高,他在指導(dǎo)你們的時候嚴格嗎?

 

許景淳:他很可怕,但其實也相對地養(yǎng)成了我非常嚴格的工作態(tài)度。他非常非常嚴謹并且鞠躬盡瘁,不琢磨到鞠躬盡瘁的狀態(tài),大概是不可能停止的。我們過去演出前,幾乎每一天都要練習(xí),現(xiàn)在的一個演出大概總排三五遍也了不起了,可是他的音樂我們要準備三五個月。每天到他家報到,每一天要練的東西不一樣,而且不是每一天幾個小時而已,可能半夜兩三點我們還在那里練。他有一個很有趣的習(xí)慣,就是會無限地修改他的作品。光是《橄欖樹》這首曲子,我個人就演唱過至少有20幾個版。他一直不停跟他的音樂對話?!堕蠙鞓洹肥亲钔ㄋ椎囊魳妨?,他都還這樣一直對話,更何況他的交響樂演出,他的協(xié)奏曲演出。這種是非常非常耗神、耗體力的。就是他生病之后,他還是維持這樣的自我要求。他生病20多年還是如此,他的手抖動到那種幅度之大,左右搖晃到10厘米以上,他還是親歷親為地把五線譜上面的小逗點一顆一顆地修改上去,然后重新編寫,然后今天寫的明天看,不行的再來,他每一天的工作時間都非常非常的長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你覺得樂迷以什么樣的方式致敬泰祥老師比較好?

 

許景淳:他有一個作品叫《為了藝術(shù),為了愛》,我一直覺得這句話詮釋了他的心聲:為了藝術(shù),為了愛,為了音樂。向他致敬的最好方式當(dāng)然就是音樂,這是他生命的無限的延展。如果有機會,大家可以一起來聽他的音樂,我覺得這個是給他最大的安慰。

 

和李泰祥在一起的回憶

 

熊儒賢:“華人音樂中沒有第二個李泰祥”

 

熊儒賢是臺灣新民謠的重要推手,現(xiàn)任野火樂集總監(jiān),正帶著旗下的一眾原住民歌手尋找和唱出他們自己的歌。她和李泰祥結(jié)緣很早,而近年因為野火樂集的音樂計劃而和李泰祥保持著密切的合作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之前泰祥老師一直身體狀況不好,但后來放棄治療會覺得可惜么?

 

熊儒賢:其實我是在消息曝光前十天就已經(jīng)知道了泰祥老師已經(jīng)在安寧病房了,我聽到的時候當(dāng)然震驚當(dāng)然不舍。進入安寧病房是醫(yī)療團隊決定的,我想家屬也是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知道。我覺得我們現(xiàn)在能給的真的只是祝福,因為醫(yī)療的事情真的要靠醫(yī)療團隊來照顧,醫(yī)生也很訝異他的生命斗志還是很強,他還在強撐要繼續(xù)做音樂。但我們剛才看到他躺在床上,完全不能言語,完全不能動彈,他只能發(fā)出低啞的嘶嘶聲音,他想表達但是已經(jīng)做不到了。最后如果真的是要做讓他更痛苦的急救的話,我是覺得還是讓他平靜地走,帶著我們所有的祝福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您跟泰祥老師合作這么多年,在您心中泰祥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?

 

熊儒賢:浪漫多情種,就像我今天去看望他會特別會梳妝打扮,涂了美麗顏色的口紅,只不過是為了博君一笑,我去看他就是為了讓他心情能暢快一點,我還寫了個卡片送了個小熊給他,我覺得這可能是陪伴他最好的方法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最早您跟泰祥老師合作的契機是什么?

 

熊儒賢:其實最早是我還在點將唱片的時候,那時候我就有跟他合作過。當(dāng)然后來變得比較熟,是我做野火樂集的時候,因為野火樂集我們比較謹慎地看待提出來的音樂觀點,那個時候其實李泰祥老師就知道。后來我們在做陳永龍的專輯,陳永龍20歲的時候,李泰祥老師就覺得他的聲音很好,所以那個時候我們在做永龍的唱片創(chuàng)意計劃,用永龍的聲音唱李泰祥的作品,應(yīng)該會有新的詮釋,就去拜訪了老師,征求老師的同意。那老師也比較認同永龍,老師也曾經(jīng)有指點過他一些方向。這張專輯完成的時候,我們也帶去給泰祥老師聽了,他同意了我們才發(fā)。所以這兩年有變得比較熟一點,有時候我們還會帶吃的去看他。最后走的時候他還親吻我們每一個女生的手背,他就是這樣的浪漫多情種啊,包括他對音樂的多情,人生的多情,唯有這多情的性格才能創(chuàng)造出這些歌曲,造就獨一無二的李泰祥。

 

南都娛樂周刊:在做野火樂集的時候,李泰祥老師有給予什么樣的指導(dǎo)么?

 

熊儒賢:在我們跟他溝通的時候,他知道我們致力于在做民謠的重創(chuàng),在做新民謠的這一塊,所以他有特別跟我提過野火要在新民謠這一塊要讓音樂新長出來。野火在新民謠的路上,我們是李泰祥的跟隨者,他是我們最重要的心靈導(dǎo)師。我們也不想固守的傳統(tǒng)民謠的原樣,這個時代里面新民謠要長成什么樣?李泰祥的作品對我們最重要的啟發(fā)是,他的東西還是可以流行,他在古典跨界民謠里面,他創(chuàng)造了不可取代的趨勢,一個經(jīng)典。

 

李泰祥日記(1981.7.2)

我已迷失了大道太久。一顆曾是巨人的心靈,因為長久供奉在廟宇宏偉的殿堂中而蒙上了塵垢,陽光已無法照射到我心中的屋宇內(nèi)。長久以來,隅居在陰暗扉濕之中,竟成為我沉醉之夢鄉(xiāng)。在黑夜里,獨自向前行,我更渴望光明來到。

 

李泰祥日記(1981年)

巨人行行又行行,來到一處曼曼荒草地。回想兒時,曾嬉戲跳躍在碧色如茵草地上,并曾濯足于路邊小溪,嘴角不禁露出兒時微笑。兒時的歌聲如清泉般甘澈清涼,我曾如斯。失去的春之明媚,似已重新照臨于我眼前。巨人行行再行行……回想兒時純真無邪之情狀,內(nèi)心不覺碎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