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秋”從蟋蟀來

“秋”從蟋蟀來

 

 

 

圖一

 

“秋”從蟋蟀來

 

圖二

 

“秋”從蟋蟀來

 

圖三

 

“秋”從蟋蟀來

 

圖四

 

有朋友給我發(fā)來《秋之最——致好友》的微信:

什么季節(jié)最忙?是秋天,“多事之秋”豈不最忙;

什么季節(jié)最公平?是秋天,“平分秋色”,可算公平;

什么季節(jié)最簡單?是秋天,“一葉而知秋”;

什么季節(jié)最長?是秋天,“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”的煎熬是漫長的;

什么季節(jié)最爽?是秋天,“秋高氣爽”“秋日高朗”;

什么季節(jié)最曖昧?是秋天,“暗送秋波”,令人神魂顛倒;

什么季節(jié)最精算?是秋天,“秋后算賬”是鐵算盤;

什么季節(jié)最細心?是秋天,“明察秋毫”是正能量;

什么季節(jié)最長壽?是秋天,“千秋萬代”是美好的祝愿。

 

這雖是個文字演繹,表述也并不嚴謹,可是關(guān)于秋季各種現(xiàn)象的展現(xiàn)是多么復(fù)雜,內(nèi)容是多么豐富!不過讀了《說文解字》等文獻之后,卻又發(fā)現(xiàn)“秋”字原本只不過是一只蟋蟀。那是一只善跳躍、雄性好斗、兩翅摩擦可發(fā)出響聲的“蛐蛐兒”。

 

秋天是禾谷成熟、收獲的季節(jié),緣何與蟋蟀扯上關(guān)系呢?

 

唐蘭先生說過,根據(jù)小篆寫法來解釋文字會鬧笑話的。我們得從甲骨文的“秋”的字形說起。其字形像是一只蟋蟀,長觸角,粗后腿,生動形象,造型逼真(圖一)。有臺灣學(xué)者認為“像蝗蟲形或以火烤蝗蟲之狀,為秋季的景象”,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。《詩經(jīng)·豳風(fēng)·七月》曰:“五月斯螽動股,六月莎雞振羽。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戶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蟲以鳴秋,可見先民那時便知把蟋蟀理解為秋天的表征。

 

甲骨文的“秋”還有一種寫法:蟋蟀形下加“火”字,蟋蟀被火燒了,有人說這是先民焚田殺蟲的習(xí)俗(圖二)。而籀文“禾”字下面還加了“火”字,右邊訛變成似龜非龜?shù)?ldquo;龜”字(圖三)。這種訛變在文字學(xué)上是經(jīng)常見到的現(xiàn)象,因“龜”古讀qiū,與秋的讀音相近,在右邊成為聲旁,就有可能。小篆則是具象地表達了“秋天”的景象:“禾”突現(xiàn)了出來,表達了禾谷成熟的意思,只是與當(dāng)今的秋字不一樣,將“火”與“禾”移位(圖四)。因而,《說文》曰:“秋,禾谷熟也。”即莊稼成熟,代表收成。

 

遠古時代,火是最先進的生產(chǎn)力,先民用火燒田野的方法,在當(dāng)時是最省力的耕種方式,其中也包括消滅昆蟲。現(xiàn)在看來,在禾字旁突出“火”,也有可能是古人以星象表之的做法。古人以為“大火星”在黃昏時偏西而下,便是天氣漸寒、秋天將至之意,出自《詩經(jīng)》的“七月流火”,便是此意了。“大火星”也就是東方“蒼龍”七星中代表龍的心臟的心宿二,古文字學(xué)家夏淥先生在1980年古文字學(xué)年會論文中即以“啼心”卜辭說明它是商人的分星、吉星和保護星。商人在卜辭中保留了不少世界最早的天文記錄,說明商人十分關(guān)注天象,能據(jù)星象變化判斷季節(jié)應(yīng)在情理之中。凡此種,從昆蟲到秋天的字形演變也就順理成章了。

 

在文學(xué)作品里,蟋蟀代表一種意象,往往與悲秋有關(guān)。如《唐風(fēng)·蟋蟀》里“蟋蟀在堂,歲聿其莫。今我不樂,日月其除。”仿佛是蟋蟀在提醒詩人:暑去寒來,做事行樂,都得抓緊啊!《古詩十九首》里,“明月皎夜光,促織鳴東壁”,詩人的感觸是凄涼的,也是在感嘆人世的艱辛。而這是否受甲骨文字形的影響,或者先民在造字過程中是否互相影響,互相促成呢?在此我也只能是遐想了。

 

不過,人性是永恒的,千古以來,人同此心。就在我撰寫此小文時,那是個月色朦朧的夜晚,我坐南窗下,窗外傳來幽幽的蟋蟀的長吟。我立刻想起歐陽修的《秋聲賦》中“但聞四壁蟲聲唧唧”的句子。伴隨著如水的月光,秋的涼意突然襲來。我輕嘆:“哦,秋來了!”在聆聽吟唱中,我記起了兒時的往事,那時常到海壇山的亂墳堆旁的草叢中尋捉蟋蟀的樣子,絕對是個淘氣的頑童。時光流逝,如今沉浸在這凄涼的吟唱中,感嘆的同時,聯(lián)想到古人對秋字的造字,似乎又了多一層理解。哦,好一只秋天的蟲子!

 

金輝